我们真的看到时间了么?

和室友观《Boyhood》回来,对影片的价值起了一番讨论。他觉得这部影片就是(他所不喜欢的)现代艺术的一个缩影,作者(导演)所呈现的,我们所看到的,不外乎是一个 idea 的外化,其本身并没什么实质内容,就像影片里 Mason 里自己说的,it’s kind of in between。仔细想想确实是,我们看到了什么,导演真正又想讲什么,似乎不那么明确。到头来,这个 idea 本身,和具体操作这个 idea 的过程,反倒比这部电影来得更有意思。

有趣的观点(虽不全苟同)。说罢,他还引出了东方与现代西方艺术的差异来结论:东方的 material-based 作品与该种 idea-based 的西方作品存在着天然的冲突和断层,也就造成了理解上的差异。

我们俩对这部电影的其他观察,倒是偏差不大。说到头来,《Boyhood》正是这样一部淡化情节冲突,弱化人物角色和发展历程,刻意拉抻时间轴,并时不时通过背景音乐来“勾芡提香”的一部实验性作品。确实,我们不能通过电影是否独一无二来评判它的好坏,但有时,将这种独一无二做到了极致(就像阿伦·雷奈在《去年在马里昂巴》做到的那样),很难不说它是一部(至少)值得一看的电影。

我倒很喜欢林克莱特一贯的这种“无所事事”的执导风格,化无为有,却也若有若无,至少从电影的角度来说它很纯粹。说到这里可能砖又要拍过来了,什么是纯粹?是接近生活本身?还是接近电影的终极形式本身(即默片——仅通过光影,表演和镜头语言来叙事)?想必还是前者吧。但正如室友所鄙夷的,这种“生活本身”恰恰是通过完完全全虚构的方式捏造出来的——若要真的挖掘现实,为什么不退一步去拍纪录片呢。我倒不这么消极地看,在我看来,导演在《Boyhood》里所竭力营造的,恰恰挑战了电影作为 fiction-based / performance-based 艺术的无限可能性。如果上述阿伦·雷奈挑战的是电影描述抽象意识的可能性,那么在这里,林克莱特所做的就是另一个极端——即仍旧在表演和剧本的框架下尽可能地逼近现实生活。若非要找一个 counterargument ,那我会同样质疑纪录片里的对现实的“真诚”程度,因为在一个完全真实的 wild west 里,导演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编织和寻找(说白了就是寻找爆点),去有意无意地试图与观众进行交流(或者说成是,也很在意出片的效果和观众的感受),这样下来,弄巧成拙和过度戏剧化的危险也许反而更大。

不管怎样,我想我们应该清楚意识到的一点是,电影本来就是现实外面的那一层糖纸,她有着吸引眼球的外衣,但永远复制不了现实本身的味道和质感。也许纪录片的导演们和林克莱特都不如卡萨维茨那样绝顶高明——他在《opening night》中,把即兴表演生生地套嵌在电影文本当中,最大限度地模糊了虚构和现实间的界限,实在让人大呼过瘾。或者,我们也不要忘了赫尔佐格的《陆上行舟》,那正是一部记录实验过程而非呈现实验本身的作品。

至于,谁比谁更真诚,谁又比谁更忠于艺术,反倒是值得想一想,却又没那么必要得到确切答案的一个问题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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