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宇《冬泳》

《盘锦豹子》:命定的四只幺鸡,“开杠”后命运直线下降式地扭转,终于待到枯木逢春之际,又再遭打击。眼睁睁看人被拴在生活的锁链里,也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迎刃而解的办法,所有挣扎和努力,结果都只是让事情难上加难。

《肃杀》:依旧是少年的视角,细致地观察着发生在大人身上的事,只不过这一次距离人物(“我爸”和肖叔)更近。《盘锦豹子》是人物小传,《肃杀》则伴随着少年眼中的世事人非。在父辈的奔劳窘迫之外,和自己同辈的肖叔的儿子(和文末出现的女友)却不知怎的闪动着微光。“忽然一阵冷风吹过……那一刻,我觉得她真是好看极了。”不经意间,写出了一份真挚与无奈。在“看球”这条线索的穿插下,叙述和行文异常紧凑。

《冬泳》:主角终于换成了“自己”,随着情节进展也越读越带劲儿,带着个人的抗争和试图冲破牢笼,但又时刻感觉到即将崩塌。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一个纯洁女孩的形象,她们给冰冷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慰藉,“我跟她们一起走过铁道……前方仿佛有着整整一生的时间。”寒冷的冬天里,受苦的人依旧有不灭的憧憬。

《空中道路》:通过眼花缭乱的片段打破传统叙事结构,很有画面感,这种编排浸入了作者不少自己的感受。班立新和李叔,意气风发,到一点点被沉重压垮,其中的细节怕是早就被遗忘了,留下来的就是些有的没的。它们如同这些文字一样模糊而纷乱。

读班宇的故事让人疲惫,个人命运被封锁得密不透风,久而久之也就锈迹斑斑,看不到哪怕是半点出路和可能。

他的文字倒也干脆,废话不多说,直来直去,很少跟你谈论事实以外的东西,抒情跟议论在这里都靠边站,“带病呻吟”更是不可能。到头来顶多有一些不必深究下去的疑惑。

在生活面前我们差点就拔刀相向,也不知道最后到底靠的是什么,推着自己的身体走到现在。

《梯形夕阳》:年轻人的视角总算轻松了一些,文章的底色是相对明快的,冷不丁的一句幽默层出不穷:“你妈了个逼的,春暖人间。”“洪水一冲过来,两岸猿声啼不住……我说,这句诗原来是形容发大水的啊。”“在共产主义峰上,一切都将得以解释……”“据说当地有首歌,只有一句歌词,咿咿呀呀反反复复地唱,翻译过来是说,世界就是两道门之间的路。”“来了十几天,……毫无进展,天天陪着一个出纳员准备知识竞赛,实在令人丧气。”文章每每到了结尾就突然慢了下来,感叹之余多少有几分矫情,但或许这就是尾声时候的样子。

阅读这样的故事是有趣的,也是有意味的,可还是感觉少了些有力度和超验的东西。就像在热闹的集市里兜兜转转了好久,最终却什么也没买下来的那种细微的遗憾。

这几个短篇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叫做失去,它不仅仅是下岗那样身份和职业上的失去,而是理想破灭,努力付诸东流,生活又重新回到原点那样的失去。比物质上的失去更可怕的,是时间的流失和从头再来过的不可能。的确,从塔吉克斯坦流过来的河释放着善意,但恐怕这也是世上仅存不多的善意与温柔了。

《工人村》:风格越来越朝黑色幽默的方向发展,像纸片一样薄的人物,浮世绘一般的市井素描,但并不是彻头彻尾的百无聊赖,而是混沌庸常和荒诞中透着油滑和不正经,也有点破罐子破摔,是年轻气盛的文字。潇洒之余,滋味还欠了些。

《枪墓》:流畅的感觉又回来了,不过还是时不时透着几分玩世不恭,和未识尽人生愁滋味的爽快。但在表面的忙碌和浑浑噩噩背后,清楚看得出“我”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。这也可能是所有篇目中某种意义上最澄澈的一个人物(可能是因为他的自主性,既没有父母催婚,也没有领导命令),做的多是粗鄙事,到头不失少年心。在那些窘迫,飘摇,透不过气的日子里,脑海里冰冷的北方和那些故事里似熟悉似陌生的人物,成为了最温暖的陪伴。故事总会讲完,但生活还得继续,而且不得不否认的是,有些路只能一个人独自走完。《枪墓》写出了前面几篇都不曾有过的时空感,如苍茫夜空,闪闪星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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