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田邦子《隔壁女子》(张秋明 译)

《隔壁女子》

背后的门打开了,麻田叼起一根香烟。闪烁着宾馆街头霓虹灯的玻璃窗上,映出幸子准备回家的身影。

“要回去了吗?”

“再会了。”

“就这样子吗?”

“这是我一生的回忆。”

幸子轻轻向他鞠躬,便抱着皮包走出房间。

……

集太郎安抚似的抱着峰子,峰子走下床,拾起地上的衬衫交给集太郎。

“你还是没有勇气吧。”

集太郎默默地扣上纽扣。

“也不是吧,其实回家更需要勇气。”

“希望如此。”

或许是一板一眼的个性使然,集太郎很仔细地打好领带。

“结婚就是这么一回事。”他自嘲地笑着。“很不自由的。”

峰子也跟着一起笑了,但话声带着些颤抖:“听起来很棒啊,真叫人不甘心。”

她眼中泛出善良的泪水。

“晚安。”她打开门送集太郎出去。

“晚安。”随即便听到隔壁的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。

……

幸子用明朗的语气大声喊道:“我回来了!”

集太郎闭着眼睛,沉默不语。

幸子再次喊了一声,下定决心鼓起勇气,用更明朗的语气、更大声地喊道:“我回来了!”

“欢迎回家。”集太郎的眼睛依然闭着,然后问道:“谷川怎么样?”

“老实说,我并没有去爬谷川岳。”

“别说了!”接着他又柔和地加上一句。“别说了,其实我自己也去了山下。”

“山下……”

“还被人家说比起上山,回家其实更需要勇气。”

“谁?”

集太郎睁开眼睛。

看着他沾着眼屎、满脸胡须的脸,幸子突然觉得很亲切。

“这个等到我们七老八十再说不更好吗?”

“嗯。”

幸子仿佛咽下了积在胸口的大石头。

“我以后会更努力的。”

“你可要给我好好地做呀。”

集太郎起床,用力拍了一下幸子丰满的臀部。幸子转过身去,掩面啜泣了起来。

“你看着哪边哭呀。”

幸子立即冲进集太郎怀里,像孩子般放声大哭。

《幸福》

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变成这种情况,但依靠着生性乐观的年轻女人生活,在这空气新鲜的地方,过着偶尔翻看客人行李被责骂的日子,或许是父亲一生中最幸福的岁月吧。

……

“你喜欢素子吧?”

“喜欢。”语气不似刚才强烈,又回复到原来的数夫。

“前阵子,我们一起去八幡神社。我看着她在旁边专心祈求的模样,眼泪突然流了出来。那孩子在求些什么呢?她那么虔诚认真,却始终没有好事发生。再这样子下去,她实在是太可怜了。”

数夫接着好像想说什么,对讲机却被关掉了。走进来的老护士职业性地切掉开关,一脸疑惑地看着站着的两人。

……

大概是风停了的关系,臭水沟的味道越来越强烈。

“涨潮了吧。”

数夫总是该说的事不说。

或许他喜欢将重要的事藏在心灵和身体深处,然后随遇而安地过日子。

“像你这样是抓不住幸福的。”素子仿佛听见八木泽的声音。

与其痛苦地待在还怀念着姐姐的心和身体的男人身边,就算比不上河川,至少要流到大海生活在别的世界里,才是人们所谓的幸福吧。

但素子相信数夫手指反握回来的力量,她希望在此多停留一下。虽然每天都很痛苦,但在痛苦之中,哭泣埋怨的人生更给人活着的感受。

这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。

假如数夫没有放开手,就决定一起上数夫家。说不定他妹妹会摆着臭脸对待她,她还是会默默地进屋里,希望能和数夫同床到天明。

《核桃里的房间》

必须让弟弟读大学才行。因为看到只有夜校毕业的父亲吃过不少苦,家里就算节衣缩食也要让研太郎读日间部的大学。还有阳子,也应该让她无后顾之忧地读完高中。

放心好了,有姐姐在。桃子故意搞笑地摆出猩猩的动作,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。

幸福不会自己走来,

所以要迈步寻找。

在这之前,桃子根本没注意过水前寺清子这个歌手,总觉得她穿的服装、唱歌方式都很土气。

可是他们家得马上搬出公司宿舍,国宅也没申请到,只好另外找便宜的公寓,还得申请印鉴证明……在这种非常时期,听德布什或者井上阳水的音乐,总觉得没有气势。

换上没有跟的鞋子,抬头挺胸走在路上时,桃子知道水前寺清子才是最适合的。

……

故弄玄虚地笑着却不肯参加旅行,是因为她想省下费用。如果有时间玩乐,她宁可在帮母亲做家庭手工缝补裙边。

其实已经是山穷水尽了。

再这么等,父亲还是不回家。

每次下班回家看见公寓的窗子,桃子总觉得自己家显得特别黯淡。站在家门前,她总要在先深呼吸一口气,才大喊一声“我回来了!”走进屋里。

为了爱吃甜食的母亲,桃子常会提着便宜的蛋糕或带一包糖炒栗子回去。既然无法带好消息回家,只好带着温热、香甜的食物回家。

……

“你啊,就是因为不上不下才要命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如果你是绝世美人,就算再怎么躲,或家里有个杀人放火的老爸,也还是会有男人追着不放。”

“那倒是真的。”

“如果是没药救的丑八怪,自然就懂得更加谦虚,在适当的时机把自己推销出去。偏偏像桃子这种人满街都是,最难解决了。”

说得一点也没错!桃子哈哈大笑。

……

研太郎默默地将汉堡切碎。

“我不需要你对我做的事感恩,也没有要你将每个月的零用钱还给我。我的事就算了,我只觉得妈妈这样太可怜了!”

“会吗?”

“会吗?难道你不觉得吗?”

研太郎放下叉子,看着姐姐说:“与其有时间担心别人,何不多关心一点自己呢?”

“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
“其实大家都在过自己的日子。”

《春天来了》

听到须江说周次吃醋,他的头虽然还是长得像一颗芋头,脸上确实浮现男人的表情。现在的周次不像是平常那个总是战战兢兢地在意母亲心情、对风见小心翼翼的周次。直子这才发觉,原来这两个人是夫妻呀。

如今才发觉的还不止这一点。

或许是乘着晚风传送来的庙会音乐声,让家里的气氛显得明显快活许多。

曾经自甘堕落的家里,居然也收拾整齐了。

橱柜上装饰着菊花,啤酒杯也不是酒店附赠的,而是待客用的水晶杯。

庭院里的松树、枫树和八角金盘或许是因为客厅的灯光变亮了,看起来气势不同往常。厕所前虽然没有种着南天,洗手台前的擦手巾却是刚买来的新品。

在这穿着浴衣还有些凉意的秋日,直子家却像是春天终于来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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